鹿寨文史——鬼子进村

发布日期:2012-05-07 16:28
来源:鹿寨县政协提案文史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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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进村

●廖茂乾

1944年,春节刚过,人们正在开荒挖地,送肥下田,准备春种。思力村里时常出现扯牌看相的算命先生窜来窜去,还有挑着铁锅、缸瓦的商贩游村叫卖,愿意赊着不收现钱,秋后才来结账。那时,东洋鬼子早已侵略中国,上海已经沦陷,人们怀疑,这些陌生的来路人是不是汉奸?可是,春耕还得进行,哪管秋后是否得收。直到收完早稻,到了八九月间,二苗老禾正耘田圆根含胎的时候,人们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每天,村边的公路上,一队队难民从桂林下来,往柳州方向走去。有的难民在村前的水井边停留休息,生火做饭。村里的老人问他们:要到哪里去?他们说:要去贵州独山。如今,时局动乱,武汉沦陷了;“千猪百羊万担米,不够一锅煮”——长沙也保不住了! 听了难民们的诉说,一时间,人心惶惶。平时抓兵拉伕、派钱要粮,都有乡长、村长来追办,现在这些人都不见面了。人们都赶着抢购食盐,囤积食品。村里的许多人家都忙着抢收还没成熟的谷子,晒干后收藏起来。有的人远走他乡投亲靠友避难,余下的人晚上都躲进山冲和村后的石山岩洞里去。一到晚上,村子里空无一人,死一般沉寂。70多岁的潘成举老人卧病在床,怎么也不肯跟儿子潘润松进山冲里躲避,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盏茶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陪伴着他。几天来,儿子天亮后给他送来吃的,天黑前就匆匆离去。 这天,太阳下山了,不少人照例藏在村后的石山上。天黑时分,村子里突然传来嘈杂声,同时冒出了火光——鬼子进村了!不多久,人们隐隐约约地发现,几个鬼子正摸上山来。不知是谁,从石缝里放了两砂枪,铁砂朝鬼子撒去。鬼子们立刻朝冒烟处还击。枪声惊动了正在给儿子喂奶的潘阿姨,她惊慌得来不及抱上孩子就往石缝里钻。孩子哇哇大哭,一直哭到深夜。鬼子摸不清山上的情况,不敢贸然搜山,在村里闹腾到天亮才离去。后来,潘阿姨的孩子取名叫“老难”,为的是记住这个受苦受难的日子。 却说第二天人们回到村里一看,只见村子里一片狼藉,许多门板、门框被鬼子拆下来烧火,藏在夹墙里的谷子被鬼子挖走了,谷粒撒得满地都是。潘润松忙回家看望父亲,一进房间,就目睹了一幕惨景——潘成举老人被鬼子活活烧死了! 第三天晚上,天气寒冷,整夜下着雨加雪。半夜时分,西北边的长塘至黄冕方向,枪声密集,炮声隆隆,火光撕破了夜空。直到天亮,枪炮声才稀疏下来。这时候,躲藏在山间的人们,谁也不敢生火做饭,怕被鬼子发现。有个别胆子大的,悄悄地摸下山去,寻找打仗后丢弃的东西。有的人竟成担挑回了国民党兵丢下的衣服和被子,还有的检到了不少子弹和手榴弹。原来,是国军和日本鬼子打了一仗。几天后,死在路边的尸体开始腐烂,到处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好久都没有人敢走这条路。 本来,人们以为躲在山里是很安全的,没想到鬼子还是跑到山里来了。有一天,土妹和桂娘在厂棚里哄着不到两岁的茂盛睡觉,突然两个鬼子出现在厂棚前边。土妹喊:“鬼子来了!”姑侄俩忙往芭芒丛里钻。幸亏茂盛已睡着,没哭没叫,没引起鬼子的注意。鬼子转进了茶林,来到恒祖叔公的厂棚,用枪指着他,说了两句叽哩咕噜的日本话,回头就是一枪,打死了他的猪,接着用刺刀开膛破肚,让年近70的垣祖叔公将猪肉送到板勒村才放他回来。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伙驻扎在新村的鬼子,进山来掳掠吃的。有了这次教训,大家一商量,决定派人轮流放哨,鬼子来了就赶快跑。从此以后,在燕子山顶设了个哨位,上可以看到洞光,下可以看到长塘;石山背也设了一个哨位,监视着村子两头的公路。每天每个哨位派两人站岗,以“信号树”为标记,树倒了,就是鬼子来了;树倒向哪一边,就指示鬼子从哪一边来。 在山里躲了几个月后,又要快过年了。过完年还要耕种田地,不然今后吃些什么?听说鬼子在别的村组织了“维持会”,有了“维持会”,就是“良民”。于是,就选派几个人到黄皮、波井去探问,然后这些人就到鹿寨去联系。这几个人回来时,带回了几个“维持会”的了袖套,以后鬼子来了,就由这些人出面应付。 小年夜到了,一些人回到村里打扫房子,准备搬回家过年。几天来,倒蛮平静,没有鬼子来村里骚扰。到了农历二十九、三十晚上,好多人都回来了,只是小孩、年轻人还留在山上。哪知道,人们正准备吃饭,鬼子又进村了!满村都布满鬼子,车的车,马的马,人们想跑也跑不了。几位维持会的人员带着袖套,在村里窜来窜去,应付着安排住宿。这些鬼子在村里住了一天两夜,年初二一大早才开拔。各家各户都留意着,担心鬼子掳走了什么东西。我母亲与我看见一个鬼子从宏英家端出一只沉甸甸的箩筐要装到马背上。那箩筐是我家的,我母亲上前交涉,想要回箩筐。一个长着大胡子的鬼子小头目把一只空箩筐丢过来说:“个刚!”(日语,意为“我与你换”)母亲做着手势:“这个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东西我不要。”大胡子鬼子扯出刺刀,吓得我母亲赶紧就跑,回到家“乒乓”把大门关上。幸亏鬼子急着要开拔,才没有追来,避过了一场灾祸。后来听宏英说,那箩筐里装的是马肉,鬼子在她家偷杀军马。鬼子走后,不到半天工夫,人们又搬着东西,都跑到山里去了。 有一天,几个回村里拿东西的人在潘太光门口议论着什么,突然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有人叫喊:“这是日本鬼的飞机!”大家立刻跑开,刚跑到庆渊家门口,两轮机关炮就从飞机上扫射下来,直打得尘土飞扬。一颗燃烧弹击中祖光叔公的茅屋,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幸好没有人伤亡。又过了10多天,人们在村子前面的田垌里干活,又有两架日本鬼子的飞机飞来,人们拔腿就跑。飞机丢下几颗炸弹,落在燕子山脚下爆炸,留下几个五六尺宽的弹坑。后来大伙精了,听见飞机声就就地蹲下或卧倒,几次飞机飞过也没有事。 时令到了初春,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但在蒙蒙细雨中,被烧过的荒山,草木开始泛绿了。记得那天我和德盛舅公在六用岭放牛,捡来干树枝在田基底生火取暖。忽然冒出四个鬼子,端着枪指着我们不许动。因为我穿着一件捡来的国民党兵的破棉衣,一个鬼子拉动枪拴朝我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是中国兵!”德盛叔公赶忙跪下说:“太君,我们是‘良民’。”又指着不远处的牛说:“我们是放牛的,不要杀我们。”另一个鬼子抓住我的手,咿哩哇啦着什么。我用树枝在地上写着:我是良民,是放牛的,住在那边村子,你要粮食、要糖,我带你们去。那个会说半生不熟中国话的鬼子,似乎明白我写的字,做着手势要我们带路。走到六艾路口,岭上放哨的人看清是我们了,立刻把“信号树”放倒,并叫喊着德盛老人挨鬼子抓了!我的母亲在那成做工,看见是我,连忙跑去找我叔爹。叔爹叔侄俩飞快地跑回村里找“维持会”。我祖母在陆光做工,听到我被鬼子抓住的消息,也拼命往村里跑,一路哭喊:“我陆养(我的乳名)挨鬼子抓了,快救我孙仔呀!”那年我14岁,懂得有时间就有救,走在前头,故意放慢脚步,拖延时间。走到学校面前,叔爹和潘宏均、潘增仁几个人戴着“维持会”的袖套从塘边走过来,四个鬼子也围了过来。我趁他们和鬼子交涉赎人的时候,从潘和生家的峰山头旁边遛往后山去了,德盛舅公也回头放牛去了。半小时后,四个鬼子背着得到的东西往长塘方向去了。 几天后,世德伯爷和世生叔爷从小路去长塘,想打探鬼子是否还在那里。刚到六纯坳,就遇上了两个鬼子。鬼子向他们开了两枪,两人都被击中——弹头从世德伯爷的“饭焦骨”底下打进去,从心窝边射出来;世生叔爷荷包里装着个手榴弹,正想掏出来投掷的时候,被从左腹部打进、从右腹部穿出的弹头击中右手掌。兄弟俩拼命地跑,满身鲜血淋淋,跑到六纯坳口,都走不动了。后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才回到那成住处。消息传出,许多人都跑来看望,有的带来了草药,有的帮忙用南瓜瓤敷伤口。世生叔爷的伤半年后才治愈,可右手掌终身致残;世德伯爷的伤一直治了两年多才好。 初夏的一天,轮到我在石山背放哨。清早,燕子山顶那边竖起了“信号树”,我也把“信号树”竖起来。人们凭着这两棵“信号树”,放心地在田里耘早稻,插中禾、老禾。下午四点多钟,燕子山顶的“信号树”突然倒下,放哨的人大声叫喊:“鬼子从长塘那边来了!”我也放倒了“信号树”,跟着大喊。田垌里的人很快就跑光了。半小时后,鬼子从陆光路口走了过来,前面是20多个尖兵开路,离他们几十米远是密密麻麻的队伍,有骑马的,有步行的,还有用马拉着大炮的。我在石山背透过树丛,看得一清二楚:上千个鬼子大摇大摆地走着,走在前头的,已到了大往村路口,走在后头的还在我们思力村背的上坡处。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两架飞机,一高一低,盘旋了一圈,突然向鬼子开火。盘旋一圈,就是一轮机关炮;接着再盘旋一圈,又是一轮机关炮……炮弹像冰雹一般落在鬼子队伍中间,硝烟和尘土笼罩着长长的路段。鬼子们吱喳鬼叫,乱成一团;有的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生怕飞机再杀一轮回马枪。飞机飞走了好久,他们才敢爬起来,打理伤员和尸体。 第二天早晨,一些人来到飞机扫射过的现场,想捡些遗留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是遍地血迹。不过大家都很高兴:哈哈,小鬼子也有今天!忽然有人发现,在距离公路10多步远的三个牛练塘里,埋满了被打死的马匹。这些马,个个肥噜噜的。好久没闻到肉腥味的人们蜂拥而上,随身带着匕首的,立刻动手割起了马肉;空手而来的人,马上回家拿刀。我是去得落尾的,也割得了10多斤马肉。割得多的,拿回去分给左邻右舍。这是我们思力村的人第一次尝到马肉。人们议论纷纷,看样子,鬼子要败了,光复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1945年8月的一天,燕子山顶的“信号树”突然倒下,石山背的“信号树”也随之放下——鬼子从鹿寨方向来了好多!村里的人们像往常一样很快跑光了,都到山里躲藏起来。藏在高处的人们看到,公路上行走着好长好长的队伍,看样子却不像是鬼子兵,因为队伍里夹杂着不少难民。他们都不进村,到村边的水井打水之后,又朝着寨沙方向走去。终于,有人认出来了:这支队伍是国军!人们奔走相告:光复了!光复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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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茂乾

1944年,春节刚过,人们正在开荒挖地,送肥下田,准备春种。思力村里时常出现扯牌看相的算命先生窜来窜去,还有挑着铁锅、缸瓦的商贩游村叫卖,愿意赊着不收现钱,秋后才来结账。那时,东洋鬼子早已侵略中国,上海已经沦陷,人们怀疑,这些陌生的来路人是不是汉奸?可是,春耕还得进行,哪管秋后是否得收。直到收完早稻,到了八九月间,二苗老禾正耘田圆根含胎的时候,人们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每天,村边的公路上,一队队难民从桂林下来,往柳州方向走去。有的难民在村前的水井边停留休息,生火做饭。村里的老人问他们:要到哪里去?他们说:要去贵州独山。如今,时局动乱,武汉沦陷了;“千猪百羊万担米,不够一锅煮”——长沙也保不住了! 听了难民们的诉说,一时间,人心惶惶。平时抓兵拉伕、派钱要粮,都有乡长、村长来追办,现在这些人都不见面了。人们都赶着抢购食盐,囤积食品。村里的许多人家都忙着抢收还没成熟的谷子,晒干后收藏起来。有的人远走他乡投亲靠友避难,余下的人晚上都躲进山冲和村后的石山岩洞里去。一到晚上,村子里空无一人,死一般沉寂。70多岁的潘成举老人卧病在床,怎么也不肯跟儿子潘润松进山冲里躲避,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盏茶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陪伴着他。几天来,儿子天亮后给他送来吃的,天黑前就匆匆离去。 这天,太阳下山了,不少人照例藏在村后的石山上。天黑时分,村子里突然传来嘈杂声,同时冒出了火光——鬼子进村了!不多久,人们隐隐约约地发现,几个鬼子正摸上山来。不知是谁,从石缝里放了两砂枪,铁砂朝鬼子撒去。鬼子们立刻朝冒烟处还击。枪声惊动了正在给儿子喂奶的潘阿姨,她惊慌得来不及抱上孩子就往石缝里钻。孩子哇哇大哭,一直哭到深夜。鬼子摸不清山上的情况,不敢贸然搜山,在村里闹腾到天亮才离去。后来,潘阿姨的孩子取名叫“老难”,为的是记住这个受苦受难的日子。 却说第二天人们回到村里一看,只见村子里一片狼藉,许多门板、门框被鬼子拆下来烧火,藏在夹墙里的谷子被鬼子挖走了,谷粒撒得满地都是。潘润松忙回家看望父亲,一进房间,就目睹了一幕惨景——潘成举老人被鬼子活活烧死了! 第三天晚上,天气寒冷,整夜下着雨加雪。半夜时分,西北边的长塘至黄冕方向,枪声密集,炮声隆隆,火光撕破了夜空。直到天亮,枪炮声才稀疏下来。这时候,躲藏在山间的人们,谁也不敢生火做饭,怕被鬼子发现。有个别胆子大的,悄悄地摸下山去,寻找打仗后丢弃的东西。有的人竟成担挑回了国民党兵丢下的衣服和被子,还有的检到了不少子弹和手榴弹。原来,是国军和日本鬼子打了一仗。几天后,死在路边的尸体开始腐烂,到处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好久都没有人敢走这条路。 本来,人们以为躲在山里是很安全的,没想到鬼子还是跑到山里来了。有一天,土妹和桂娘在厂棚里哄着不到两岁的茂盛睡觉,突然两个鬼子出现在厂棚前边。土妹喊:“鬼子来了!”姑侄俩忙往芭芒丛里钻。幸亏茂盛已睡着,没哭没叫,没引起鬼子的注意。鬼子转进了茶林,来到恒祖叔公的厂棚,用枪指着他,说了两句叽哩咕噜的日本话,回头就是一枪,打死了他的猪,接着用刺刀开膛破肚,让年近70的垣祖叔公将猪肉送到板勒村才放他回来。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伙驻扎在新村的鬼子,进山来掳掠吃的。有了这次教训,大家一商量,决定派人轮流放哨,鬼子来了就赶快跑。从此以后,在燕子山顶设了个哨位,上可以看到洞光,下可以看到长塘;石山背也设了一个哨位,监视着村子两头的公路。每天每个哨位派两人站岗,以“信号树”为标记,树倒了,就是鬼子来了;树倒向哪一边,就指示鬼子从哪一边来。 在山里躲了几个月后,又要快过年了。过完年还要耕种田地,不然今后吃些什么?听说鬼子在别的村组织了“维持会”,有了“维持会”,就是“良民”。于是,就选派几个人到黄皮、波井去探问,然后这些人就到鹿寨去联系。这几个人回来时,带回了几个“维持会”的了袖套,以后鬼子来了,就由这些人出面应付。 小年夜到了,一些人回到村里打扫房子,准备搬回家过年。几天来,倒蛮平静,没有鬼子来村里骚扰。到了农历二十九、三十晚上,好多人都回来了,只是小孩、年轻人还留在山上。哪知道,人们正准备吃饭,鬼子又进村了!满村都布满鬼子,车的车,马的马,人们想跑也跑不了。几位维持会的人员带着袖套,在村里窜来窜去,应付着安排住宿。这些鬼子在村里住了一天两夜,年初二一大早才开拔。各家各户都留意着,担心鬼子掳走了什么东西。我母亲与我看见一个鬼子从宏英家端出一只沉甸甸的箩筐要装到马背上。那箩筐是我家的,我母亲上前交涉,想要回箩筐。一个长着大胡子的鬼子小头目把一只空箩筐丢过来说:“个刚!”(日语,意为“我与你换”)母亲做着手势:“这个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东西我不要。”大胡子鬼子扯出刺刀,吓得我母亲赶紧就跑,回到家“乒乓”把大门关上。幸亏鬼子急着要开拔,才没有追来,避过了一场灾祸。后来听宏英说,那箩筐里装的是马肉,鬼子在她家偷杀军马。鬼子走后,不到半天工夫,人们又搬着东西,都跑到山里去了。 有一天,几个回村里拿东西的人在潘太光门口议论着什么,突然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有人叫喊:“这是日本鬼的飞机!”大家立刻跑开,刚跑到庆渊家门口,两轮机关炮就从飞机上扫射下来,直打得尘土飞扬。一颗燃烧弹击中祖光叔公的茅屋,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幸好没有人伤亡。又过了10多天,人们在村子前面的田垌里干活,又有两架日本鬼子的飞机飞来,人们拔腿就跑。飞机丢下几颗炸弹,落在燕子山脚下爆炸,留下几个五六尺宽的弹坑。后来大伙精了,听见飞机声就就地蹲下或卧倒,几次飞机飞过也没有事。 时令到了初春,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但在蒙蒙细雨中,被烧过的荒山,草木开始泛绿了。记得那天我和德盛舅公在六用岭放牛,捡来干树枝在田基底生火取暖。忽然冒出四个鬼子,端着枪指着我们不许动。因为我穿着一件捡来的国民党兵的破棉衣,一个鬼子拉动枪拴朝我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是中国兵!”德盛叔公赶忙跪下说:“太君,我们是‘良民’。”又指着不远处的牛说:“我们是放牛的,不要杀我们。”另一个鬼子抓住我的手,咿哩哇啦着什么。我用树枝在地上写着:我是良民,是放牛的,住在那边村子,你要粮食、要糖,我带你们去。那个会说半生不熟中国话的鬼子,似乎明白我写的字,做着手势要我们带路。走到六艾路口,岭上放哨的人看清是我们了,立刻把“信号树”放倒,并叫喊着德盛老人挨鬼子抓了!我的母亲在那成做工,看见是我,连忙跑去找我叔爹。叔爹叔侄俩飞快地跑回村里找“维持会”。我祖母在陆光做工,听到我被鬼子抓住的消息,也拼命往村里跑,一路哭喊:“我陆养(我的乳名)挨鬼子抓了,快救我孙仔呀!”那年我14岁,懂得有时间就有救,走在前头,故意放慢脚步,拖延时间。走到学校面前,叔爹和潘宏均、潘增仁几个人戴着“维持会”的袖套从塘边走过来,四个鬼子也围了过来。我趁他们和鬼子交涉赎人的时候,从潘和生家的峰山头旁边遛往后山去了,德盛舅公也回头放牛去了。半小时后,四个鬼子背着得到的东西往长塘方向去了。 几天后,世德伯爷和世生叔爷从小路去长塘,想打探鬼子是否还在那里。刚到六纯坳,就遇上了两个鬼子。鬼子向他们开了两枪,两人都被击中——弹头从世德伯爷的“饭焦骨”底下打进去,从心窝边射出来;世生叔爷荷包里装着个手榴弹,正想掏出来投掷的时候,被从左腹部打进、从右腹部穿出的弹头击中右手掌。兄弟俩拼命地跑,满身鲜血淋淋,跑到六纯坳口,都走不动了。后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才回到那成住处。消息传出,许多人都跑来看望,有的带来了草药,有的帮忙用南瓜瓤敷伤口。世生叔爷的伤半年后才治愈,可右手掌终身致残;世德伯爷的伤一直治了两年多才好。 初夏的一天,轮到我在石山背放哨。清早,燕子山顶那边竖起了“信号树”,我也把“信号树”竖起来。人们凭着这两棵“信号树”,放心地在田里耘早稻,插中禾、老禾。下午四点多钟,燕子山顶的“信号树”突然倒下,放哨的人大声叫喊:“鬼子从长塘那边来了!”我也放倒了“信号树”,跟着大喊。田垌里的人很快就跑光了。半小时后,鬼子从陆光路口走了过来,前面是20多个尖兵开路,离他们几十米远是密密麻麻的队伍,有骑马的,有步行的,还有用马拉着大炮的。我在石山背透过树丛,看得一清二楚:上千个鬼子大摇大摆地走着,走在前头的,已到了大往村路口,走在后头的还在我们思力村背的上坡处。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两架飞机,一高一低,盘旋了一圈,突然向鬼子开火。盘旋一圈,就是一轮机关炮;接着再盘旋一圈,又是一轮机关炮……炮弹像冰雹一般落在鬼子队伍中间,硝烟和尘土笼罩着长长的路段。鬼子们吱喳鬼叫,乱成一团;有的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生怕飞机再杀一轮回马枪。飞机飞走了好久,他们才敢爬起来,打理伤员和尸体。 第二天早晨,一些人来到飞机扫射过的现场,想捡些遗留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是遍地血迹。不过大家都很高兴:哈哈,小鬼子也有今天!忽然有人发现,在距离公路10多步远的三个牛练塘里,埋满了被打死的马匹。这些马,个个肥噜噜的。好久没闻到肉腥味的人们蜂拥而上,随身带着匕首的,立刻动手割起了马肉;空手而来的人,马上回家拿刀。我是去得落尾的,也割得了10多斤马肉。割得多的,拿回去分给左邻右舍。这是我们思力村的人第一次尝到马肉。人们议论纷纷,看样子,鬼子要败了,光复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1945年8月的一天,燕子山顶的“信号树”突然倒下,石山背的“信号树”也随之放下——鬼子从鹿寨方向来了好多!村里的人们像往常一样很快跑光了,都到山里躲藏起来。藏在高处的人们看到,公路上行走着好长好长的队伍,看样子却不像是鬼子兵,因为队伍里夹杂着不少难民。他们都不进村,到村边的水井打水之后,又朝着寨沙方向走去。终于,有人认出来了:这支队伍是国军!人们奔走相告:光复了!光复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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