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鱼水情

●吴 狄

    1951年3月20日拂晓至8时许，我所在的部队一举全歼四十八弄古里朝村匪第6支队400多人以后，部队又接到命令：奔袭百寿县三隍镇方向的江头村，务歼盘踞之敌。要求“利用暗夜，隐蔽行动，乘其不备，突然攻击，全歼匪徒”。 恰在这时，可能是水土不服，我突然病倒了。先是高烧头痛，继而呕吐腹泻，仅一天时间，便弄得我走路已经东摇西晃。部队长途行军夜袭，是不能携带病号的。营长和教导员当机立断，把我托付给与古里朝村一山之隔的中渡镇龙登村的一位覃妈妈照料，待部队消灭江头村之敌后，再来接我归队。 覃妈妈一家三口人：她与老伴罗伯伯和年约18岁的女儿。覃妈妈年近60岁，山区生活虽然艰难，但她的却性格乐观开朗；罗伯伯已60开外，两道浓黑的剑眉上下刻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女儿长得清秀俏丽，衣裤虽然补丁，亦难掩其青春倩影。这么一家人，在当时的龙登村世居，其贫困艰辛，是不难想象的。更难能可贵的是，隔壁村古里朝一场厮杀刚过，村庄解放还不到三天，覃妈妈就坦然答应营长的请求，不怕麻烦，不顾漏网匪徒可能的报复，毅然收留和照顾一个“八路小鬼”病号，不能不令人由衷地感激和肃然起敬。 我到覃妈妈家的第一天，靠她扶助，还能勉强行走，但仍然呕吐不止；第二天，则处于半昏迷状态，不时发出梦呓，吵着要跟部队走；第三天，腹中食物早已拉完吐尽，像死人一般躺在床上，而部队留下的药品又已用完，情况很是危急。 覃妈妈与罗伯伯商量后，只得上山寻找山区群众传统的中草药为我治病。这倒也灵验，当晚服下第一剂药汤后，呕吐腹泻便立刻停止了；后又连服两剂，我的神智开始清醒，感到口渴饥饿。覃妈妈立即把珍藏的粳米和准备清明节用于扫墓的黄片糖，为我煮了一小锅稀粥，然后扶起我，一口一口地喂。我虽然只吃了五六口，但覃妈妈双眉舒展，慈祥的眼睛和嘴角浮现出笑影。我的心灵猛的为之一动——啊！久违了，这笑影，记得儿时在母亲身边，我是曾多次见过的。顿时，我感到血管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第六天，我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依旧头重脚轻，仿佛腾云驾雾；第七天，进食与行走才逐步正常，还可以帮覃妈妈往煮粥的灶里添柴加火。“这回好了，这回好了！”覃妈妈很是高兴。她叙说了几天来我病中的情况，还笑着安慰我：“别急，你们营长会来接你的。” 七天来，覃妈妈为我熬药服侍，伴我长夜不眠，眼睛红肿了，形容憔悴了，但她的笑脸却更慈祥了！当夜，我和他们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火塘边，互道身世，才知道覃妈妈原来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1943年被寨上村恶霸地主韦梅南抓去当兵，从此下落不明；小儿子死于1947年贫病交加中。老人诉说往事时，流下了凄凉辛酸的眼泪，然后问我：“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当了‘八路’的兵呢？”我告诉她，因为没有饭吃，没有书读，为了推翻吃人的旧世界，我是自愿参军的。 “自愿参军的？！”老人惊奇了，接着又说：“我的大仔，是被人用绳子捆去的啊！”我便乘机宣传：那是国民党反动政府欺压穷苦老百姓。共产党的解放军就是过去的八路军，是人民子弟兵，专门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如今是“好铁才打钉，好仔才当兵”。 第九天，老两口见我已能进食，但病后的身体虚弱，竟然把准备清明节用的大阉鸡也杀了，无论我怎么劝阻都不听，而且将两只鸡大腿全给了我，硬是“强迫”我吃下去。我的心灵又一次被震动，想起只有儿时跟父母生活，才会有这种幸福。 部队消灭了江头村那股土匪后，又追歼了两股土匪，第九天黄昏，我们营的副教导员接我归队了。我向他报告了九天来的一切。副教导员听后，感动得紧紧握住两位老人的手，并拿出“光洋”，加倍支付我九天中的一切费用。两位老人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弄得很“僵”。覃妈妈说：“你要我收下这些‘光洋’，你们还是人民子弟兵吗？” 第十天清早，当我打好背包，扛起USA卡宾枪，启程上路时，覃妈妈哭了，我的鼻腔也一阵阵发酸。她和罗伯伯送我们走了一里多路。临别，又塞给我10个煮熟了的鸡蛋，对我说：“以后有时间要来看望我们啊！”我向她持枪敬礼，大声回答：“覃妈妈，你是人民军队的母亲！等全部消灭四十八弄的土匪后，我一定来。” 可惜，从此后我便“浪迹天涯”，远走他乡，一别33年。1984年春，奉命回县工作后，我与时任中渡区委书记的罗谋智、韦在凡两同志，特意重访旧战场古里朝和龙登村，一打听，得知覃妈妈和罗伯伯两位老人已于上世纪60年代初先后辞世了！然而，从两位老人身上体现出的军民鱼水深情，却永远给我力量。因为我从中看到，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军队，如果真正地做到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三个代表”，就能无往而不胜，什么前无古人的伟业也能创造出来！四十八弄的土匪，之所以能在1951年3月20日至4月15日一个月内被肃清、剿灭，便是绝好的例证：人民军队代表人民根绝匪患；人民群众热情支持，无私奉献，把军队当成子弟兵，军民鱼水情深！